天地英雄气 千秋尚凛然
走进凡人英雄的精神天地——评话剧《邮差》
□尤里
编者按
作为江苏一年一度的文化艺术盛会，2024紫金文化艺术节将于9月至10月举行主体活动，活动由省委宣传部、省文化和旅游厅、省文联共同主办。本届紫金文化艺术节在南京设主会场，在常州、泰州、扬州、淮安及所辖县（市）剧院剧场设分会场，继续秉持“艺术的盛会、人民的节日”宗旨，展示全省文艺创作最新成果，唱响昂扬的时代主旋律，以高质量文化供给满足人民文化需求。紫金文化艺术节期间，省艺术评论学会、省文化艺术研究院联合行动，策划组织了新创剧目会演“一剧一评”，欢迎大家观演后积极留言，参与讨论。
由江苏省演艺集团话剧院和泰兴市歌剧团演出的话剧《邮差》，作为2024紫金文化艺术节的新创剧目，于9月18日晚在泰州大剧院上演。这部剧以全国人大代表、泰兴市江平路支局支局长何健忠为原型创作。他在1982年退伍后，就开始了一线邮递员生涯。30多年来有160万封邮件从他手上投递，无遗漏、无错投、无投诉，“红旗邮路”的奖牌年年都挂在他的邮车前。他义务帮助群众超过5万人次，是当地家喻户晓的“活雷锋”和“服务明星”。从2008年开始，他连续三届当选全国人大代表，连续7年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会议主席团成员，并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被表彰为“全国优秀共产党员”。
以真人真事为原型的英模题材不容易创作，如果处理不好，很容易落入“高大全”的概念化、脸谱化图解，或陷于只见“事”不见“人”的自我感动、道德说教之中。然而该戏情节紧凑、结构巧妙，没有一味正面呈现何忠的英雄事迹，而是多角度地描绘了他与身边同事、战友、妻子、母亲、女儿之间的故事，来慢慢走入，细腻开掘何忠作为一个“凡人英雄”的心灵世界。像一个多棱镜一样，多侧面地展现了他作为一个时代英模也作为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、有笑有泪的人的平凡又光荣的生命历程。既展现了他在工作中的非凡成就和勇气担当，也让我们看到了他在生活里所经历的普通人的情感、疲倦与挑战。
凡人，是这个伟大时代的构筑者，更是英雄所由来。驱使英模人物做出不凡举动的心理依据是什么？大幕在开启之时，就迅速告诉了我们答案。何健忠出生于革命老区黄桥，从小就受泰兴籍战斗英雄杨根思的事迹影响，他年轻时当过兵，我们在开场时，便看到了一群杨根思连的新兵们和其中高喊“三个不相信”的青年何忠形象。“不相信有完不成的任务，不相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，不相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”的“三个不相信”精神在开幕之时，便构筑起了全剧的“魂魄”和“根基”。英模题材剧，要让人物不失真、不虚假、不做作，让人物的行动随性格自然、合理展开，就要首先在看不见的“因”上做足文章。
戏有冲突才好看。别林斯基曾说：“戏剧性不仅仅包含在对话中，而是包含在谈话的人相互给予对方的痛切相关的影响中。”该剧的动人之处就在于，它展现了何忠与其他人物之间痛切相关的影响与被影响。让我们意识到了英雄从来不是孤立的存在，他来自人民之中，更在人民之中成长。
王山明，何忠昔日的战友，因涉嫌职务犯罪被逮捕。何忠虽痛心却仍然没有放弃对他灵魂的挽回。在情与法的对峙之间，对话是层层深入的。何忠帮他回忆过去一起的荣光岁月，回忆他差点拿机油当酒喝时的壮志豪情，拿出他当年入党申请书的底稿，问他是否记得我们共同的英雄杨根思的战斗誓言。直到王山明泣不成声，忏悔不已。“三个不相信”的精神不仅在此刻唤回了深陷迷途的灵魂，也再次成为了这颗灵魂战胜自己的精神力量，这是全剧主题的第一次升华。从中，我们看到了英模人物之所以为英模，不仅在于他们在外在世界中取得的显著成就，更在于他们在精神世界中展现出的非凡毅力和可贵品质。他们总能在一次次关乎人性弱点的较量之中，战胜那些贪婪、懦弱、侥幸、放纵、阴暗、自私、伪善……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，一次次进行着自我挑战、自我超越。
冲突来自情与理的较量，来自旁人的不理解，也来自对亲人的“不得已”。女儿从上海回来专程送喜糖的一场戏，是让人为之动容的。没有哪个父亲不渴望看到自己女儿一袭白纱，宛若公主一样出现在婚礼殿堂时的样子。尤其当他得知女儿不打算举办婚礼原因竟是因为自己，因为竟无法找到一张父女合影放在婚礼的vcr中……“爸，照片它不仅仅是一种记忆，更是一种陪伴的证明。”编剧借迎迎之口，让我们看到了何忠因忙于工作对女儿陪伴的常年缺失。这种无法言说的心痛与遗憾，编剧并未让何忠做过多解释，而是在下一个转场之中，巧妙地让他将内心情感和盘托出。慌忙跑过来的小孙告诉何忠，大雪天车被冻住了，可是还有至关重要的邮件没送出，它关系着一家工厂所有员工年终奖的发放。当看到小孙无暇顾及正在发高烧的女儿，匆忙挂断妻子电话，何忠当即对着小孙大喊：“走！”面对愣在原地的小孙，何忠抢过邮包，一步三回头地呵斥道：“你是怎么当爹的！你是怎么当爹的！”此时光渐暗，他独自一人向大雪地里走去。
好的台词是简洁有力且韵味无穷的。它承载着主人公刚刚经历过的波澜悲喜，和在静默之中积蓄而起的情绪的爆发。一面是职责，一面是亲情，他难以平衡，遗憾又无法言说。这句台词，饱含亏欠、饱含善良、饱含嘱托，尤为打动人。英雄不是神，英雄也是凡人，也有他的不完美。帮助他人，更要直面自己。在这里，是该戏的第二次升华。
“日出又日落/深处再深处/一张小方桌/有一荤一素……一个身影从容地忙忙碌碌/一双手让这时光有了温度……”伴着民谣的歌声，光启，金灿灿的银杏树下，坐着慈祥的母亲，打着针线，像一幅画一样，浪漫而诗意。何忠同母亲跨越时空的相见，让他在母亲饱含温度的话语里，感受着来自父辈“一心向善”的家风家训，纾解了他在工作之中常被误解的委屈与不快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：“党员、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要清白做人、勤俭齐家、干净做事、廉洁从政，管好自己和家人，涵养新时代共产党人的良好家风。”在剧中，妻子玉芬，不止一次地想要开中介公司来实现自我价值，可是每一次都遭到何忠的强烈反对。玉芬嘴上虽多有埋怨，可是她心里明白，敬畏法律、敬畏纪律、清白做人、干净做事，是何忠的底线，也是她作为党员干部、人大代表妻子应尽的本分。何忠之所以能走得远，走得踏实离不开家人的支持和良好的家风建设。可见，该戏对于英模形象的构建是多维度、多层次的，是立体丰富的，是有呼吸，有悲喜，有遗憾，有愿望的。真实，永远离不开生活的底色，这考验的是创作者的生活厚度和思想深度。
此外，该戏在导演语汇上，突破了单一写实主义，走向对“写意”美学的表达。通过时空交错、时空的假定性等多重结构空间的语汇，完成了对人物心灵空间的开掘。在全剧尾声，在恶劣天气中独自送信的何忠，恍惚间仿佛依稀看到了川藏线的轮廓和远处的雪域高原。舞台深处开合的巨幕，仿佛一道时光之门，让何忠的心灵朝向更深、更远、更广阔的世界飞去。那里伫立着一个更崇高的人格丰碑：西藏自治区邮局的邮递员多吉。作为已不再年轻的精神小伙多吉，他的眼睛是为保护邮件被歹徒打瞎的。他说：“我儿子让我给他买变形金刚，可是变形金刚长得啥样我都没见过，这眼睛就瞎了。但我还是觉得值！”多吉的乐观、淳朴、执着、勇敢感染着何忠，也打动着在座的我们。“老何！累了就吃口干粮！喝口雪水！看看路途上的风景！为了送一封平信，一份党报，要爬十几座雪山，过几十里草地。老何，这是不是咱俩常说的邮差精神！”
《论崇高》的作者，公元1世纪的古罗马修辞学家朗吉弩斯认为，高尚的心性是崇高的首要条件。思想充满庄严的人，言语才会充满崇高，崇高是一颗伟大心灵的回声。多吉是崇高形象的化身，是无数个身在远方，身在祖国每处角落默默奉献的伟大心灵的回声。他不是某一个人，是崇高心灵的英模群像。此处，是全剧主题的第三次升华。
值得肯定的是，舞台上，每一位演员的精彩表演都让观众相信他就是“这一个”，展现出了成熟的演技、稳重的台风和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。
当然，该剧还有一些可以再完善的地方。我们知道，何健忠为民办实事的事迹不止于此。他几十年来从“预防邮路”“公益邮路”到“惠工邮路”“邮政电商扶贫”这些发挥邮路联系千家万户的优势，为国为民做实事的善举数不胜数。尤其是他“关于利用邮政发展农村电子商务推进精准扶贫的思考与建议”得到国务院扶贫办的高度重视和采纳，到2020年，中国邮政已在邮乐网开设了657个扶贫地方馆，覆盖832个国家级贫困县，各地累计开展电商扶贫项目近3000个，销售扶贫商品近4000万件，拉动农产品销售额近200亿元，助农创收10多亿元……这些对于国、对于民产生深远影响的重大事件，是可以再加以补充和深入开掘的。
习近平总书记指出：“‘天地英雄气，千秋尚凛然’。一个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没有英雄，一个有前途的国家不能没有先锋。”“中华民族是崇尚英雄、成就英雄、英雄辈出的民族，和平年代同样需要英雄情怀。对一切为党、为国家、为人民作出奉献和牺牲的英雄模范人物，我们都要发扬他们的精神，从他们身上汲取奋发的力量”。话剧《邮差》关照“时代性”与“人民性”，以浓郁的现实主义人文情怀，传递了新时代的道德观、价值观、英雄观和家庭观，让我们看到了英雄主义在新时代的崭新书写。
编辑：王魁 袁婷
校对：王晶
责编：姜景旸